洋葱不开花

【宜嘉】博弈（现代paro政界强强）十六

让温柔久一点，再久一点。

多久？

这一整章吧。



博弈

十六

“你们二位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打断段宜恩和王嘉尔之间沉闷凛然又如同薄冰一样危险的气氛是一个听起来有些严厉的中年女声，笔直地向他们走过来的医生穿着长而厚重的白大褂，脚步轻盈而克制。

也许她并不在意时事新闻，所以即便是已经站在了段宜恩和王嘉尔的面前，她也仍然透过厚厚的镜片用一种警惕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审视着他们。

“您好。”段宜恩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即露出一个谦和有礼的笑容，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女医生微微倾了倾身子，轻声说：“我们是这孩子的……”

“等等，我知道你们，虽然我是无党派人士，但是我也看过一些新闻，红白两党最年轻的领导人？”她眯起眼睛，脸上虽然仍然没有笑意，脸部紧绷的线条却放缓了一些：“我知道是你们救了这孩子。”

王嘉尔看着她，英俊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个笑容，他的确有一双让任何人都会不吝惜赞美的眼眸，明媚而灿烂。

“我们最近刚好有一些事务在S市办理，听说这孩子转院过来，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她。”王嘉尔游刃有余地解释道，他的表情太真诚了，带着让人动容的力量。

女医生现在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但是她仍然疑惑地瞥了一眼走廊上的挂钟，又盯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并不算特别好的脸色几眼，才说道：“现在才八点多钟，医院刚刚开门不久，二位就已经过来了吗？”

“是这样，我们平常比较忙，昨晚也是有事情一夜未睡，但是就今天一天的空闲时间，所以也就不再耽误，立刻过来了。”段宜恩笑了笑诚恳地说，他和王嘉尔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说话时候的神态和语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信服力，也许并不会让人心情愉悦，但却很难得到反驳。

女医生并没有对他还能挑得出不少漏洞的话继续深究下去，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看着病房里的情况。

在寂静之中气氛总是有点尴尬，王嘉尔迟疑了一下问道：“我们可以了解一下这孩子的情况吗……”

“一般情况下，我应该会回答当然不行。”女医生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王嘉尔的话，冷冷地回答道。

“一般情况下？”王嘉尔敏锐地眯起眼睛。

女医生重复了一遍：“一般情况下。”在她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朝着病房的方向微微抬起下巴，段宜恩和王嘉尔在这样的示意之下也同样看了过去，病房里不久前还把自己裹成一团熟睡正香的小女孩已经清醒过来，她跪坐在病床上，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那双干净的眼睛，真真正正地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我想她记得是你们救了她。”女医生下了定论，然后轻声说道：“反正甜豆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医药费都是福利机构在负担，跟你们说说也没有关系。”

“当然，您这可以算做是在帮我们处理公务。”王嘉尔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温柔地说。

“灾后心理创伤是很常见的，一开始我觉得这孩子的症状也很普通，就是无法说话，但是，在这一个多月里我发现她还有自残的行为，并且……好吧，你们进来就知道了。”女医生将钥匙拿出来打开门，带着他们走进去。

当她刚刚走到床沿边坐下的时候，小女孩就伸出了手，纤细的胳膊费力地抱住女医生的手掌，做出了一个抬举起来的动作，而女医生也配合得平举起了臂膀，而小女孩就顺势弯起身体，半是蜷缩在女医生的怀中半是横躺在手臂之下。

“这是……”王嘉尔略微惊讶地挑起眉，他辨认出这个动作就是那天他们救出这孩子的时候所看见的她母亲保护她的动作，于是心里有一点酸涩泛起来。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残酷，所以他也像一个孩子一样天真。

彼得潘砍下了霍克船长的手臂，爱丽丝斩断了恶龙的脖子，童话故事里仍然有不适合小孩子们观看的情节，哪怕出发点是正义，英雄也是满手鲜血。

王嘉尔深知这一点，但他仍然容易心软。

就像现在。

当小女孩突然向他们伸出手的时候，他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掌，那种柔软的触感让他越发地小心翼翼起来，不敢让任何一点加重了力度的行为出现。

女医生惊诧地说：“怎么会……这一个月她通常可以这样呆好几个小时，如果我或者其他护士把手放下她就会大哭大闹……”

“也许是因为她在思念去世的母亲，而同时她也不能接受一直被困在了无止境的黑暗里。”段宜恩微笑了一下，飞快地分析道，他也走了过去，轻轻地拨开了女医生的手臂，将小女孩温柔地半搂在怀里。

段宜恩的目光投向了王嘉尔，后者不会知道他现在的面容是多么柔软，也不会知道被他吸引而无法移开的目光是多么温情，融化了冰雪的并非是热烈的火焰，也许是悄无声息的岩浆涌动着，从不停歇。

女医生站起来退后了几步，她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几乎产生了一种他们是一家人，并且再也无法分离的错觉。

“老板？”茉莉站在门口小声地喊了一句，小女孩突然瑟缩了一下，往段宜恩和王嘉尔两个人之间的缝隙躲去，王嘉尔下意识地伸出手微微按住她的后背，而段宜恩同样没有松开手，他们看上去就像是这孩子的双亲一样，认认真真地保护着她。

茉莉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她觉得这没什么逻辑上的问题。王嘉尔在她还有点愣神的时候有点严肃地对她说：“茉莉，别吓着她。”

“抱歉。”茉莉不好意思地说，她向王嘉尔比划了一下手里的PDA，并且试图通过做口型的方式告诉他林在范已经去地下车库里开车，他们应该准备离开了，但是王嘉尔却用摇头回答了她。

“医生，我们今天能带这孩子，嗯她小名叫甜豆是吗？我是想说，我们能带她出去玩吗？”王嘉尔突然询问道，他灿烂的笑容里有一点志在必得的意味。

在明媚的阳光底下，始终会有阴影出现。

相伴相生，不可避免。

他到底是政治客，不是慈善家。

“出去玩？这恐怕不行，但是我想在医院里陪着甜豆是可以的。”医生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她看着小女孩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母性的仁慈，现在她终于飞快地笑了一下。

“我们医院在儿童心理方面挺出名的，走廊拐角有一个活动室，一些护士也会带其他孩子到那里去，你们也可以过去，彼此也好互相照顾。”女医生提点说，她不太放心地又看了一眼茉莉，“我希望不要有太多人跟着你们。”

“好的，我来跟她说。”王嘉尔走出门就将茉莉拉到一边，轻声说：“让在范哥立刻去查朴珍荣的踪迹，你留下来。”

“我留下做什么？”茉莉一脸不解。

王嘉尔抿了抿嘴唇，从喉咙里挤出像是叹息似的两个字：“偷拍。”

茉莉惊讶地挑起了眉，她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她看见王嘉尔的眼瞳漆黑一片却又亮得惊人，于是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地保持了沉默，安安静静地退了几步去发简讯给林在范。

很多年以后，茉莉还是能够记得这个眼神。

硬朗而缱绻，锋利又和煦。

棋局下到将近尾声，对弈末了无从回转，却又难以狠心地作出判决，却不知今夕何夕，更不明敌我境地，但别无他法，只能在一片剧烈地搅动过境的风暴里，开辟出一块宁静温柔的林海雪原，期盼着在不远处，春花绽放第一枝。

只是，掀起连环反应的蝴蝶带不来日后一切美好的幻想。

它只是扇动了翅膀。



沉默有的时候是盾牌，有的时候却是利刃，更多的时候还会令人不安。

王嘉尔看着甜豆面对医院配备的营养早餐无动于衷的时候苦恼地咬了一口茉莉送过来的三明治，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他和段宜恩已经尝试了很多种沟通的方式，但是甜豆却没有任何回应，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食物。

“小孩子都是这么麻烦吗？”他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抬眼去看段宜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挎着脸的样子也许有点委屈的意思，眼睛里拖弋出的风韵像是烟波渺渺，浩荡不绝。

“也许吧。”段宜恩微微探过身子，伸出手抹去他嘴角沾着的一点沙拉酱，他的指尖上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带来的那点战栗如同过电似的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王嘉尔不安地捏紧了三明治的包装纸，瞪着微笑着的罪魁祸首，他的笑容里含着一点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晃眼的宠溺，如同透明的溶脂，一滴滴落下来，将他包裹成了晶亮的琥珀，千年万年，恒古不变。

又也许那是一颗颗贝壳的眼泪，因为痛苦才能形成珍珠。

可是他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啊。

“你小时候也很挑食的。”段宜恩眯起眼睛，调侃似的说：“绝对不吃辣，不过长大了你应该有所长进吧？”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还是不吃辣。”王嘉尔又咬了一口三明治，用力咀嚼着，倒是颇有几分泄恨的意思。他又喝了一口牛奶，伸手碰了碰甜豆面前的粥碗，有点急切地说：“都要凉了……”

他又叹了口气，轻轻地揉了揉甜豆的脑袋：“小公主，你不好伺候啊。”

甜豆仍然不说话，盯着茉莉买过来的一大袋东西，王嘉尔可以触碰到她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面的瘦削的身体里分明的骨架。

段宜恩从袋子里翻出一块蛋糕，连同叉子一起递过来，在王嘉尔不赞同的眼神中轻柔地劝道：“总不能让孩子不吃早饭吧，不喜欢医院的东西也没什么。”

王嘉尔将蛋糕翻到一边检查着配料表，段宜恩有点好笑地说：“甜豆已经五六岁了，基本的消化吸收能力还是有的。”

“我知道。”王嘉尔轻轻地砸了砸嘴回应道，然后他打开蛋糕的外包装盒，用塑料叉子细心地将蛋糕挖了一块下来，送到了甜豆的嘴边。

小女孩撇了撇嘴，转开了脑袋，直勾勾地又看着段宜恩。

“还不要我喂？”王嘉尔失落地垂下眼睫，愤愤地透过去一个不满的眼神。而甜豆却完全不在意，仍然没有分给他一点注意力。

于是王嘉尔有点想要叹气，但原因却是，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在吃谁的醋。

段宜恩本想要绷着脸说自己孩子缘比较好，却最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边接过王嘉尔手里的蛋糕和叉子一边坐得更加靠近甜豆，慢条斯理地说：“听说，女孩子都跟爸爸比较亲。”

“啊？真的吗？”王嘉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段宜恩的意思的时候就感觉到热度不断往上翻涌，他不需要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真的。”段宜恩笑着，小虎牙明晃晃地露出来，王嘉尔看着他，秋天可以称之为明媚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形成了一道道光条落在段宜恩的身上，他俊秀的脸庞上五官都完全舒展开来，眼角眉梢都浸透了笑意。

睡莲在季节里开落，云朵投影上了波心，攀援的凌霄花在枝头上招展，康河里的水草从指间摇摆过去。所有温柔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可以被纪念在脑海里，他侧脸投下的剪影像一个最美丽的梦境。

“那我也应该是爸爸。”王嘉尔幼稚地回答道，他突然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了，在表层的疲倦底下追上来的愉悦包裹住了他，他故意板起脸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可是他像月牙一样弯起来的眼尾却暴露了他的秘密。

“希望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会心虚，嘎嘎。”段宜恩把用热水烫过的盒装奶打开插进吸管递给甜豆，然后他突然凑近了王嘉尔，用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说。

他还抬起手，轻轻地挑起王嘉尔的下巴，逼迫着他将视线转移过来。

也许夏天还没有过去，于是一场舞会在夜幕下开场。演奏者拉响了大提琴，而他自己拥有被缪斯亲吻过的头脑和手指。

“如果我说有一点呢？”在劫难逃的王嘉尔也不打算顾左右而言他了，他也顺势捧住了段宜恩的脸颊，微凉的皮肤贴着温热的掌心，心脏都因为觉得这是最适合的搭配而愉快地跳动起来。

他们把额头都抵在一起，这个动作温柔的不像样子。

然后蝴蝶亲到了花蕊，蜻蜓点过了碧水。

有一个吻落在颤抖的眼皮上。

这个时候不存在红白两党的纷争，也没有王家段氏的博弈，他们抛弃姓名与身份，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安安静静地拥抱在一起，他们以为自己圆满了某些心愿，所以像是等待着世界末日那样安宁从容，但其实他们希冀的只会越来越多。

而无论如何，这都太美丽了。

甜豆安静地等待着他们分开，这就花了一点时间，于是她也可以安份地把牛奶喝完。她只是有一些心理问题，却具备着比同龄孩子更加卓越的智力，所以她甚至都没有失礼地盯着他们一直看，而这样做所得到的回报是很丰厚的。

“去活动室吗？”王嘉尔将甜豆抱了起来，这孩子真的太轻了，可以坐在他的手臂上，但是担心着小女孩这样不舒服的王嘉尔调整了一个姿势，这就让他看起来不具有爸爸的样子了。

“嗯。”段宜恩点点头应道。

医院里配备的活动室布置得就像一个育幼院，但是身处其中的孩子年龄却不是一个阶层的。有一些孩子身体在成长，智力却停留在某个阶段，于是也被护士带来这里休息和娱乐。

甜豆来这里的次数也许不少，王嘉尔刚刚将她放在软垫上，她就走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两个大人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时不时要担心她踉踉跄跄的样子会不会摔倒。

甜豆盘腿坐在垫子上拿出了一盒彼得兔图案的拼图，王嘉尔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拼图下意识地摇摇头说：“我看还是让我玩魔方比较好。”

“那是因为你总坐不住。”段宜恩走到他的身边笑着揭穿道，他伸手帮助甜豆打开了盒盖，将上百片的拼图倒了出来。

“这么多？”王嘉尔瞪大了眼睛，“这孩子才多大啊……”

“有耐心总是好的。一起来吧，嘎嘎。”段宜恩温柔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想起来小的时候他在落地窗边学习围棋，而王嘉尔就在外边的草地上握着一把重剑，活泼地跳跃着。

王嘉尔认输似的向段宜恩比了个认输的手势，垂头丧气地摆弄了几片拼图说：“好吧好吧。”

甜豆扫了他们一眼，她好像才是个大人，安静又沉稳地伸出小手整理着边缘地带的拼图，她一言不发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

“先把四个角拼起来。”段宜恩小声说，他们这个角落太安静了，就像是格格不入的一个异类，护士甜美的劝慰和一些孩子的哭闹只不过是乏味的背景音乐，没有引起他们的任何注意。

王嘉尔反复对照了一下图片，然后认真地排列出左下角部分，却又发现有一块并不符合，于是又只好投入到寻找的过程中，在这个时候他分神注意到段宜恩抿嘴的样子看上去完全可以用坚毅来形容。

好看的犯规。

他这么想着，将拼图摆正。

还是不对。

甜豆将那一块拼图拿开，重新填补了正确的上去，王嘉尔看着她瘦削苍白的脸庞，忍不住跪坐起身子，探过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做的真棒，甜豆真聪明。”

甜豆点了点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在只剩下最后一片拼图就结束这个浩大工程的时候，甜豆低下了头，过了不久她重新抬起脸的时候，努力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将最后一块图拼上。

“宜恩！宜恩！甜豆她笑了！”王嘉尔手里刚刚拿起来的拼图掉落在了桌子上，他忍不住推了一下段宜恩，他的声音分明不是很大，但是却因为激动而有点破音，听起来却格外宛转。他像个发现了宝藏的商人一样，眼睛里点燃起星星。

“……我看到了。”段宜恩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个孩子是他们亲手从泥泞之中救出来的，她笑起来的样子虽然还有点僵硬却甜美得不行。在莫名的欣喜和愉悦的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

“我应该要去问问医生，这是不是她灾后第一次笑……”王嘉尔眨了眨眼说。段宜恩迟疑了一下，我们领养她吧这句话只是犹豫了一秒钟而已，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老板。”茉莉突然出现在门口，王嘉尔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对段宜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站起身走过去。

段宜恩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以后低下头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不久之前收到的图片上，有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正在病房和活动室的门口探头探脑。

发件人那一栏写的是：白苏。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身后，甜豆又将刚刚拼上去的最后一张图拿走了，留下了一个分外明显的空洞。

所有分崩离析的命运，反复斟酌到了最后，可能仍然是棋差一招。



tbc

既然都说了是he，那我提前说一下，他们最后会领养甜豆的，而且也许还会有两人分歧如何教育甜豆的番外哈哈哈(˶‾᷄ ⁻̫ ‾᷅˵)

接下来没的甜了，但也不虐啊，真不虐，信我。

为什么要拼拼图？因为本来他们之间有很多裂痕，像拼图一样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拼接在一起，可是仍然会有痕迹，而且也会有差错。

但是最后，一定是完整的一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