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不开花

【卤蛋】山林有鹿时常顾（下）

过去大概有些虐？

放心反正最后会甜的。




六

次日，小小少年赴约。

彼时美丽的青年坐在一棵大树横出来的巨大枝桠上，口中叼着一棵草，汉人家的衣服松松垮垮，端的是风流。

小少年扬起脸看他，他却没有反应，于是少年却不好意思出声，只怕打扰了这人，打扰了这幅美景。

复又想到自己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心里头又失落又不安，还夹杂着难过，这些情绪一起涌来，连长时间仰着脖子的酸痛都被忘却了。

青年到底是先没忍住，笑了出声，轻轻一跃，就稳稳地落在了少年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不喊我？”又关切地问道：“脖子不酸吗？”

“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喊……”少年委屈地嘟起嘴，声音像是撒娇一样软软糯糯的。

“鹿晗，我的名字。”青年愣了一下，然后爽快地回答道。

少年不假思索地说道：“晗，天之将明，好名字！”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忙不迭地说：“我的母妃是汉族人，她给我起的汉家名字叫艺兴，你就这么喊我吧！”

“汉族？”鹿晗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年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无奈，挑眉重复了下这个词语。

艺兴却反而是笑得更加开怀，带着一丝沾沾自喜的得意绕着鹿晗转了一圈，提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果然不是人！”

穿着百多年前风格的衣裳，不知道满汉之分，出现在只有内宫之人才能来到的避暑山庄……

鹿晗他不是人类啊。

一定不是。

艺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带着孩童的天真和单纯。

鹿晗倒也不算惊讶，这个孩子看起来反应迟钝，却是意外的灵气逼人，他微微俯下身子，堵住了艺兴还想再绕一圈的动作，故作凶恶地说道：“对，我不是人，所以我要吃掉你！”

艺兴咯咯地笑了起来，忽然就张开了双臂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糕点递了出去，笃定地说：“你不会吃了我的，但是我给你带了糕点，都是很好吃的，你要是饿了就吃吧，好么？”

也许是因为挤压，曾经精致的宫廷糕点都碎成了一块块，引不起半点食欲。

先不说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辟谷了，如果真的要吃东西，鹿晗当真是要求甚高，几近于挑剔了，但是此刻，他却伸出手取出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放进口中，享受着甜而不腻的口感融化在口中。

“怎么样怎么样？”艺兴抓着鹿晗的衣摆，一派希望得到鼓励的期许模样。

鹿晗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他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略一思索，突然就把小孩拦腰抱起，几个起落就跃上了枝头，让他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松松地居高临下地看到整个避暑山庄的风光。

“哇！”艺兴发出了感慨地惊呼，他干净的不像宫墙之内成长的皇族少年，有时也许无望于皇位的出身也并非不是幸事。

“这是我的谢礼。”鹿晗在他耳边轻声说。

小少年却突然蔫了下来，放下了高举的双手，有点不安地偷瞄了鹿晗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煞是可爱。

鹿晗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开口问，存心逼着小孩把心里话都吐露出来。

他们彼此保持着默契的沉寂，日暮苍山，火烧云把天空染成了层次不一的朱红色，艺兴雪白的脸庞也沾了一抹旖旎的绯红，不过是十二岁，就已经有了清俊的轮廓。

鹿晗都看得痴了。

可是这个倔强的小孩始终不愿意开口。

最后，认输的人，还是鹿晗。

“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了？”鹿晗叹了口气，调整了下姿势，让艺兴可以缩在自己的怀里。

艺兴犹豫了下，伸出手抱住鹿晗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我娘说，送礼的人得到了回礼，这一段关系，就算完了。”

哦，小孩在担心见不到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鹿晗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他掩饰不住嘴角上扬起夸张的弧度，对小孩许下承诺：“你要是以后愿意来，就来，我一定会陪你的。”

小孩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就好像是点了灯。

鹿晗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晃多少年。




七

1860年

“你在等谁？”

鹿晗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大树下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边伯贤心里有些好奇，冷不丁地凑过去问道。

“等百灵鸟。”鹿晗挥了挥手，转过头，露出一个风流的微笑。

真真是美人如画。

可惜边伯贤自己也是个美人，并不会受到诱惑，反而是冷笑了一声，犀利地说：“半个月前才把人家拒绝了，如今倒是回心转意了？”

“这都瞒不过你。其实我这颗心，还是在你这里啊。”鹿晗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双眸子里盛满了心碎欲绝的痛苦，叫人心疼不已，恨不能付出一切只希望这人永远不要露出这样心痛的模样。再加之这一番剖白，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

偏偏瞒不过边伯贤。

“骗子，你的心里就是那个小孩。”边伯贤一针见血地说。

鹿晗暧昧一笑，并不回答。

边伯贤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顿住了，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鹿晗：“能收拾你的人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鹿晗也不去管他，转身就看到小孩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不，他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孩，但是他的单纯坚韧还是一如既往。

他的身材变得瘦削颀长，他的容貌更加清俊秀雅，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谦谦君子的气度，明亮的双眸里始终有清澈的水波在缓缓地流淌。

他总是说自己的眼睛漂亮，其实他的眼睛才是真的漂亮吧。

鹿晗这么想着，朝着他的永远的小少年伸出手。

有些感情是水到渠成的，并不会有哪一方惊天动地的告白，也不会有扭捏作态的挣扎，当他们发现彼此的眼中竟放不下任何旁人他物之后，那一句话即使是不说出口也不会对他们在一起了这件事产生任何影响。

艺兴顺从握住鹿晗的手，依偎在他怀里，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睑下方浮现出两圈深深的乌青，被苍白的肤色一衬，显得艺兴更加憔悴了。

鹿晗心疼吻了吻他的脸颊，又温柔地帮他按摩着太阳穴，问道：“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个样子？”

“皇兄的身体，恐怕是要不行了。”鹿晗按摩的力道把握得极好，艺兴感到连日来的头疼减轻了不少，连带着身体上的疲倦都好多了，但其实他心里清楚，一切都是因为他是鹿晗。

所以放得下心。

所以能够把最无害的一面展现出来。

甚至是把柔软的脖颈致命的弱点都暴露在对方面前也无所谓。

就是这样，全身心地信赖着，深爱着。

鹿晗闻言砸了砸嘴说：“我不知道那个皇帝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你看起来才是不太好的样子。”

他没有用上不行了这样的词汇。

爱上一个人，就连提到死这个字或者与之相关意义的词语都不可以，因为太害怕了。

鹿晗讨厌担惊受怕，也讨厌惶惑不安，但是因为爱情，他饮鸩止渴也甘之若饴。

艺兴在鹿晗怀里蹭了蹭，调侃道：“怎么，我这样子不好看了，所以你要喜新厌旧，抛弃我了？”

他本来也是个爱玩闹的性子，人前安静稳重得都有些刻板木讷，在鹿晗面前，却是肆无忌惮，笑得笑得春花烂漫。

鹿晗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就拉着他的手进到山林深处布置得精巧温馨的小山洞里，那是可以被他们同时称作是家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度过了五年的时光。

“我是不是喜新厌旧，是不是要抛弃你，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鹿晗把艺兴按在床榻上，伸手去解开他的衣带。

扑通一声，有什么物件从艺兴的怀里掉了出来。

艺兴赶忙伸手捡起来，犹豫着把它递给鹿晗，鹿晗这才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只小鹿木雕。

并不是多好的雕工，甚至还有些粗糙，描绘的花纹也是不太精细，一对鹿角曲曲折折，却是显得格外大了些。

“好丑的小鹿。”鹿晗把木雕握在手中，深情款款地看着的却是艺兴。

艺兴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已经是做了七八个里最好的了。”

他的手上还留着被刻刀划伤的痕迹，指甲也似乎因为摩擦而翘起，一双从未做过重活的细嫩的小手看起来有些凄惨。

鹿晗心都疼了。

他把木雕放在床榻边的柜子上，捧起艺兴的手，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从指尖，到每一个关节，再到柔嫩的手掌心里的深浅不一的掌纹。

越来越缠绵，越来越旖旎。

被涌红浪，翻云覆雨。

一夜春光。

情事过后鹿晗把艺兴搂在怀里，让他的头颅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一边梳理着他长长的黑发，一边笑着说：“下次见面，我也会给你一样东西，就算是定情信物，永远带着，好不好？”

“好。若是……若是轮回转世，你也好认出我来。”




八

1861年

“这一服药，可不好配。”

幽暗的房间里点着熏香，白烟袅袅升起，角落里的人俊朗非凡，十分年轻，然而说起话来却是格外沉稳凝重。

“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朕的，金大师尽管说要天山雪莲还是百年老参？”几声咳嗽之后，床榻上的男人挣扎着说，很难想象在这样生死之交他还保持着这样的不可一世。

金钟仁捏紧了手里的方子，他想救人，但是直觉却告诉他这个人不值得救。

于是他把薄薄的一张纸送到了香炉上，只要再低一低，就会被焚烧殆尽。

电光石火一瞬间，宣纸已经落入他人之手，脖子上横了一把剑。

“朕说过了，朕是天子。”垂死的男人慢慢地吐出了这句话，竟然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残暴。

药方上最后一行赫然写着，千年鹿妖的内丹。

金钟仁被关了起来。

在宫苑深处的小房子里他看见了一只可爱的小白狗。

或者说，边伯贤。

“你！就是你！我知道你是妖！快过来！”金钟仁蹲下来冲小白狗用力招手，岂料对方并不买账，更甚至打算一走了之，金钟仁忙提高了声音：“跟林子里的鹿妖有关！你快去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树林！下一个结界！”

小白狗跑走的身影微微一顿，金钟仁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那就太好了。

金钟仁放松地缩成了一团。

接下来，等待那位帝王寿终正寝就够了。

他之所以只能成为一个小道士，大约就是因为这份不逊色于艺兴的天真，甚至可以说，他比艺兴更单纯。

一切，哪可能这么简单呢？




九

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被同父异母的兄长五花大绑放置在堆满了柴火的草堆上这样离奇的经历。

然而，无情最是帝王家。

出生在皇室，再肮脏的事情都见识过，最司空见惯的，大抵就是死亡了。

艺兴闭了闭眼睛。

鹿晗，我有点怕。

我怕我死的时候见不到你，我更怕见到你。

你看见我死，那该多么痛苦。

所以你别来，你别来好么，因为我最怕的是你死啊。

“可有什么东西来了？”禁卫军统领朗声询问。

“没有。”小兵回答。

艺兴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更为开怀。

“点火！”统领飞快地瞥了一眼幽深的树林，再看看笑容满面的亲王，铁石一样冰冷的心肠没有任何动容，他摆了摆手，机械地说道。

有一枝白羽箭突然破风而来，笔直穿透了点火的小兵的手腕。

林中出现的人影颀长秀丽，风姿无限。

就像一个神话一样。

鹿晗。

隔着禁卫军高高举起的长矛，他们彼此凝望。

第一次见面有点惊慌，第一次亲吻很是羞涩，第一次缠绵甜蜜无比。

竟是还缺一次生死与共的互诉衷肠。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鹿晗势如破竹。

“内丹。”统领的剑刃已经割开了艺兴的脖颈，他生来体弱，不易止血，殷红的浓稠液体不断地从那一道细细的伤口里翻滚出来，在他的身上和脚下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血花。

输赢，一瞬间就可以反转。

“你别碰他！他不能有伤口！”鹿晗的嗓音竟然已经沙哑，他盯着艺兴，浑身都开始了细微的颤抖。

重感情的人容易被捏住把柄，妖往往比人更重感情。

内丹没了，鹿晗一定会死的。

艺兴笑了笑，主动把脖子送给了锋利的刀刃。

鹿晗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视线里全都是一片模糊的红色花朵，明媚动人地开放着，他根本记不住自己做了什么，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艺兴。

他不知道他走过的地方尸横遍野。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妖。

现在却迷失了心智。

他的心，随着逐渐失去生命力的人一起，马上就要死掉了。

“艺兴……”他抱着孱弱的他，他那么瘦弱，他却觉得手里格外沉重。

他抱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兔子形状的玉石吊坠，他灰暗的眼睛突然一亮，颤抖着动了动嘴唇，却已经没有力气吐露出半个字。

但鹿晗却懂了。

他说，帮我戴上。




最后的最后，他抱着已经咽气的他，杀入了重重宫围，病榻上的皇帝被做成了人彘，他微笑着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同怀里的那个他说说话，一个月后这位可怜的帝王方才断气。

受尽折磨。

终究是比不上痛失所爱。




十

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梦中的那个人。

他仍然是年轻的模样，他仍然是那么漂亮，他仍然是笑着。

只是他的眼睛里有泪水涌出来。

张艺兴抬起手下意识地替他抹去，堪堪要碰到他的脸颊的时候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手。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兔子吊坠。

“欢迎回来，艺兴。”

“你还是，认出我来了。”



the end

十一（？）

金钟仁躲在一旁，双腿发麻，瞥了一眼边伯贤说：“他们俩好了，你干嘛还不让我走啊？”

“因为我俩还没好呀！”边伯贤说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

金钟仁，卒。

划掉。

金钟仁，被俘。




结果最后也没写什么虎仁的戏份……

有点烂尾？

好吧就是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按照文中的年纪来算艺兴上一辈子是1843年出生的，正好属兔子。文中的皇帝是于1861年在避暑山庄驾崩的咸丰皇帝，当然不是这样死的，只是我觉得鹿哥报仇很帅，所以……对不起皇帝了……